
广东新会的荣源寄给南洋父母的信。
在硝烟弥漫的抗战岁月里,侨批早已超越家书与汇款的范畴,成为记录苦难的“血泪账本”。它以最质朴的文字,具体记录了日军的残暴行径,成为那段民族苦难不可磨灭的证言。
中国侨都华侨华人博物馆内,一封1940年的侨批无声陈列。当年,在开平的余炘和致信远在美国的华侨余廷卓,记述了三埠遭敌机轰炸的惨状:“敌机轰炸三埠,落弹数十枚,以荻海受害为最惨,计死伤四十余人,以水上人居多数……”字字泣血,页页烙痕。
80余年光阴流转,这些泛黄的纸页,依然传递着历史的沉痛,唤起我们对那个年代海内外同胞苦难与坚韧的深切悲悯与崇高敬意。
统筹:谷江民 潘晓晨 傅健 秦恒 文/图 黎禹君
山河破碎 侨批为证
1937年7月7日,七七事变爆发,全民族抗战揭开序幕。山河动荡,故园安危时刻牵动着海外侨胞的心。这份跨越重洋的牵挂,被一笔一画写入侨批,穿越烽火,送至亲人手中,成为那段岁月最真实、也最触动人心的见证。
在中国侨都华侨华人博物馆,一封写于1940年农历五月十一日的侨批,定格了那个苦难时刻。新会县的荣源在寄给南洋父母的信中写道:“日本在各处高山设立炮台,时常向各村发炮轰击,非常之痛苦。”寥寥数语,道出新会沦陷后,民众的生存实况。
“每一封侨批都像一个时光胶囊,封存着特定时刻的民众记忆。”江门市博物馆青年讲解员黄炳宏解析道,“比如荣源信中‘非常之痛苦’这五个字,看似简单,却承载着炮火下最真实的心理状态。”
这封家书背后,是一段血与火的历史。1939年3月下旬,日军启动粤中区扩张计划,首要目标是新会商埠江门、会城。1939年3月27日,日机对两地狂轰滥炸;28日,2800余日军分水陆两路突破防线,逼近江门;30日,日军以飞机、炮火掩护,战车开路夹击城区,守军不敌退守,江门沦陷。为阻日军向会城推进,中共新会县委组织党员与“抗先”队员,连夜发动群众在冈州公路设路障、毁要道;国民党急调省保七团增援。但因实力悬殊,1939年4月2日会城失守;同年9月至1940年2月,三江、天禄乡、古井相继沦陷。
“这些侨批,早已不是普通的家书,它们是日军暴行的铁证,更是海外侨胞与家乡亲人共历苦难的生命记忆。”黄炳宏表示,侨批与官方史料相互印证,共同构建了立体而真实的历史图景,让我们更清晰地认识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本质。
暴行铁证 血泪书写
“从1939年3月起,至1945年日寇投降止,日寇在五邑犯下的滔天罪行包括轰炸五邑大地、屠杀无辜平民、强奸残杀妇女、掠夺经济资源、强征劳工等,甚至使用战争毒剂,无所不用其极。”江门市委党史研究室党史专家黎秀敏说。
战火迅速蔓延至台山。1937年9月30日,日军战机首次侵入台山上空;同年10月15日,日机轰炸新宁铁路及斗山、公益等沿线重镇,昔日繁华市集沦为火海,凝结侨乡心血的铁路几近毁灭。
1941年至1945年,日军地面部队五次攻陷台山县城,占领期间实施大规模屠杀、焚毁民宅、掠夺学校等暴行,以“三社大屠杀”为甚。他们为报复三社乡自卫队,组织1000余人于凌晨包围三社乡,封锁要道进行屠杀,一天内杀害700多名乡民,焚毁大量房屋、学校、祠堂、商铺。
1941年3月10日,台山的桂明在寄给海外胞兄的侨批中悲诉:“人心惊惶,村民走乱纷纷,无家可居,妻子离散。”信中记述,日军占据台城、冲蒌、斗山后,无恶不作,“连鸡捉走”;其年迈父亲因拒绝日军搜查商铺,被踢伤膝盖,最终不治身亡。
“在烽火连天的环境中,能如此完好保存下来的侨批极为珍贵。批信所载皆为亲历亲闻,白纸黑字,真实不讳,是日军侵华罪行的又一铁证。”这封侨批的收藏者、台山银信民间收藏家关翌春表示。
关翌春补充道:“桂明这封信的特别之处在于,它不仅记录了宏观战况,更通过‘父亲被踢伤膝盖致死’这样的细节,揭示了日军对平民个体的残害。这种微观叙事让我们看到,抗战史不是冰冷的数据,而是包含了无数普通人的苦难。”
战火阻隔,亲情难舍。远在异国的华侨虽不能亲身御敌,却在字里行间反复叮嘱亲人如何避难。台山籍澳大利亚华侨邝源修在给女儿的信中写道:“汝有时等荻海圩不可由公路而去,恐有贼国飞机沿公路经过,见机上开机关枪扫射,贼军之野心不顾人道。”
这些跨越重洋的叮咛,既是亲人间的“生存指南”,也是抗战历史的真实记录,以最朴实的笔触留存了侨乡人民的抗战记忆。
回望那段烽火连天的岁月,侨批虽以“赡家”为始,却早已超越一纸家书的范畴。“它不仅传递银信,更承载着血泪交织的家国记忆,为那段战争历史留下了具体而微的民间注脚。”五邑大学侨乡文化与区域国别研究院院长刘进如是说。
历史无声,纸墨有痕。穿越80余载,这些泛黄的抗战侨批依然传递着战火中的伤痛与坚韧。每一封,都是一面映照历史的镜子——既镌刻了一个民族的苦难与抗争,也默默诠释着和平的珍贵。




粤公网安备 44070302000670

